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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悬崖采药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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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您忘了...

"

"忘了就是不该采!

"阿公突然激动起来,

"我们苗家采药,一代人只采一代人的份。记住了就采,忘了就留给后人。你们汉人什么都记在本子上,结果呢?

"他指向远处一片光秃秃的山坡,

"十年前来了个汉人药商,把GPS坐标卖给挖药队,现在那里连草都不长了!

"

龙安心哑口无言。他想起大学时参与的环保项目,那些精确测绘反而让商业开采变得更加高效和破坏性。苗族这种看似

"落后

"的记忆方式,或许正是对自然资源的一种保护机制。

下午三点左右,天空突然阴沉下来。阿公抬头嗅了嗅空气,迅速收拾药篓:

"要下雨了,下山。

"

"气象预报没说有雨啊。

"龙安心也看了看天,觉得只是多云而已。

"山蚂蟥上树,雨不过午;蜘蛛收网,大雨冲塘。

"阿公指着附近一棵树上几只正在向上爬的蚂蟥,

"你们信机器,我们信祖宗的眼睛。

"

果然,不到半小时,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两人匆忙躲进一个岩洞,洞口垂挂着钟乳石般的藤蔓。阿公从药篓里取出几片树皮,揉碎后撒在洞口,立刻有一股辛辣的气味弥漫开来。

"防蛇,

"老人简短地解释,

"雨天它们喜欢进洞。

"

岩洞深处传来滴水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龙安心借着微弱的光线,发现洞壁上有些模糊的红色图案,像是某种古老的壁画。

"那是'山字文',

"阿公注意到他的目光,

"我爷爷那辈的歌师画的。记录哪种山洞有什么药。

"

龙安心凑近观察,那些看似随意的线条确实像简化的植物形状,旁边还有一些点状符号,可能是表示生长季节或药用部位。这种将知识直接记录在相关环境中的方式,与他在博物馆看到的原始人类行为何其相似,却又延续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

雨势稍缓,两人继续下山。湿滑的山路更加危险,龙安心几次险些滑倒,都被阿公及时拉住。老人虽然年近八十,在山路上的敏捷度却堪比年轻人。

"阿公,您身体怎么这么好?

"龙安心气喘吁吁地问。

"吃山里的,喝山里的,活山里的岁数。

"阿公头也不回,

"你们城里人吃化学药片,活化学岁数。

"

转过一个陡坡时,阿公突然停下,示意龙安静。前方灌木丛中传来沙沙声,接着是一声低沉的哼叫。龙安心立刻绷紧神经——是野猪。

一头体型硕大的公野猪从树丛中走出,獠牙在雨中闪着寒光。它警惕地嗅着空气,距离两人不到二十米。龙安心下意识地摸向背包里的瑞士军刀,随即意识到在这种猛兽面前那不过是玩具。

阿公却出奇地镇定。他慢慢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皮袋,抓出一把红色粉末,低声对龙安心说:

"站着别动,别出声。

"

野猪发现了他们,发出威胁的低吼,前蹄刨着地面。阿公不慌不忙地将红色粉末撒在面前的石头上,然后深吸一口气,发出一种龙安心从未听过的声音——既不像吼叫也不像歌唱,而是一种多声部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颤音。

野猪明显愣了一下,耳朵竖起。阿公继续发出那种奇异的声音,同时将更多的红粉末撒向四周。雨水很快将粉末冲成淡红色的溪流,蜿蜒流向野猪所在的位置。

奇迹发生了——野猪嗅了嗅红色液体,突然打了个喷嚏,转身钻回树丛,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这是什么魔法?

"龙安心目瞪口呆。

阿公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黄牙:

"火药籽加硫磺粉,配上'驱兽调'。老辈猎人都会。

"他收起皮袋,

"比你们的枪好使,不伤性命,不结仇。

"

龙安心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动物纪录片,某些原始部落会用特定频率的声音驱赶大象。难道苗族猎人也掌握了类似的声学技巧?这种知识为何从未被现代科学记录?

下山的路因为雨水变得更加泥泞。阿公从一棵树上割下几段藤蔓,教龙安心编成简易的防滑鞋套。藤蔓纤维坚韧异常,表面还有防滑的天然纹理,比龙安心在户外用品店买的高级登山鞋更适应这种地形。

"这叫'山筋藤',

"阿公边编边解释,

"我们以前拿它做桥,比你们的钢筋水泥结实。五八年发大水,钢桥冲垮了,藤桥没事。

"

龙安心想起村里那座古老的藤桥,确实历经风雨依然坚固。现代材料科学最近才开始研究这种天然纤维的潜力,而苗族已经应用了几百年。

接近山脚时,雨停了。夕阳从云层中透出,将满山的雨滴染成金色。阿公停下脚步,将药篓里的收获倒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开始分类整理。

"给你。

"他突然将约三分之一的药材推给龙安心,包括那些最珍贵的五倍子虫瘿。

"这...这太贵重了,

"龙安心连忙推辞,

"我不能要。

"

"山是大家的药箱,

"阿公坚持道,引用了一句苗族古谚,

"采药人不分药,下次山神不给药。

"

龙安心突然明白了苗族共享经济的深层逻辑——这不是简单的慷慨,而是一种基于长远利益的智慧。确保每个人都有药可用,整个社群才能健康延续。

他郑重地收下药材,用阿公教的方法包好。老人满意地点点头,从腰间解下那个装火药籽的小皮袋,也递给了他。

"下次上山带着,野猪闻了就跑。

"阿公眨眨眼,

"不过'驱兽调'得自己学,我没空教你。

"

回村的路上,龙安心胸口的那枚蝴蝶银饰不再发烫,而是带着一种温暖的重量,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想起阿公说的

"用骨头记路

",突然理解了这句话的深意——真正的知识不是储存在书本或手机里,而是通过亲身体验刻进生命本身的记忆。

吴晓梅在村口等他们,看到龙安心满身泥泞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阿公简短地交代了几句采药的经过,特别强调了龙安心救他的那段。吴晓梅的眼神立刻柔和下来,伸手拂去龙安心头发上的树叶。

"桑耶公在等你,

"她对龙安心说,

"关于那些种子的事。

"

龙安心点点头,刚要离开,阿公叫住他:

"汉人小子,明天还上山吗?

"

"当然!

"龙安心不假思索地回答。

老人咧嘴笑了:

"那记得带块姜,教你认'地火根'。

"他转向吴晓梅,用苗语说了几句。吴晓梅脸突然红了,轻轻推了老人一把。

"阿公跟你说什么?

"走向桑耶公木屋的路上,龙安心好奇地问。

吴晓梅摇摇头,耳根依然泛红:

"他说...说你骨头里可能流着一点苗家的血。

"

夜色降临,村寨里零星亮起了灯火。龙安心摸了摸胸口的蝴蝶银饰,想起悬崖边上那一刻的生死抉择。也许阿公说得对,有些东西确实刻在骨头里,与血统无关,与选择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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