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2/2）

艾潘妮也放下杯子，转向老人，把圣诞节时沙威上门拜访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冉阿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天啊，他竟然没动那份嫁妆。”须发灰白的老人感慨了起来：“应该说不愧是他吗？我确实没有看错沙威，他真的是个正直诚实的男人，世上没几个人能顶住巨额财富的诱惑。”

艾潘妮耸耸肩，看着老人的眼睛继续说道：“沙威跟我说，他在巴黎发现过您，但最终没有逮捕您，这事是真的吗？”

“……确有其事，亲爱的。”冉阿让往后仰头，靠在了椅背上，似乎在回忆往昔：“大概 7 年前，沙威发现了我的行踪，带人把我和珂赛特团团围住，我甚至都能听到他指挥手下的声音。”

“我当时已然绝望，心想大概这就是无法逃避的命运了。这时让我不理解的事情发生了——沙威喝止了他的手下，命令他们原地待命，之后就陷入了沉默，足有 3 到 5 分钟。”

老人的蓝眼睛望着天花板，喃喃地回忆着：“我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很明显，沙威是故意在给我时间。他离我足够近，只要再往前走几步，我就会变成他的俘虏，可他却选择了停下脚步。”

“于是，我利用那几分钟，背着珂赛特，爬墙翻进了小比克布斯修道院。”

冉阿让收回视线，重新投向若有所思的艾潘妮：“亲爱的，你专门问我这个，是不是因为沙威对你说过他这么做的理由？”

艾潘妮点点头，把沙威关于报纸报道的苦役犯之死，与他自己的想法都说了一遍。这次冉阿让脸上的惊讶之色也掩盖不住了：“……亲爱的，我现在在想，咱们讨论的是否还是原来那个沙威警官？”

“我跟您有同感，”艾潘妮耸耸肩，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嘴唇：“我、我不敢相信，那个人竟然不再完全执着于逮捕您，而是……但我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真的，会不会到最后又是我的幻想，就像当初我以为他真的会娶我一样。”

“我倾向于是真的，亲爱的。”冉阿让向前倾身，双手交握，两肘支在大腿上：“虽然我曾认为他那样固执的人永不会变——但他到底是个人类，人都是会变的。说句不好听的，我也是彻底变过的，当年的我……你看到的案情通报里多坏，我就有多坏。”

“恕我不敢相信，也不能想象您是个邪恶抢劫犯的样子，伯父。”

“你看，当年那么邪恶残暴的苦役犯，现在也能当你、苏珊和珂赛特的老父亲，沙威自然也能变成一个你无法相信的——呃，好人？”

须发雪白的老人撅起嘴唇，翻个白眼后笑了笑，摊开了双手：“即使我再不喜欢沙威先生，也依然认为他是个正直诚实的人。他当年是很混蛋，可并不代表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个混蛋。你完全可以靠自己的眼睛和心灵去感受，相信你内心深处的感觉和判断，毕竟再怎么变化，沙威也是变不成那个马库斯的，不是吗？”

艾潘妮被老人的话逗乐了，擡起手来遮掩自己笑出来的牙床子。冉阿让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道：“说起来，我很高兴这次他真的信守诺言找到了你——亲爱的你不知道，在你被他气跑之后，我回到滨海蒙特勒伊安顿好珂赛特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沙威狠狠地揍了一顿。”

“哇哦！”艾潘妮第一次得知这么劲爆的消息，心中既好奇又隐隐感到一丝担忧，急切地问道：“还有这事？打的厉害吗？他受伤了吗？”

“怎么？心疼那家伙啦？”冉阿让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眼神复杂地看着窘迫地低下头的栗发女人，摇摇头开始回答问题：“大概也就是给他开了个瓢，打肿了半边脸的程度，我没下死手也没用上全力，顶多就轻轻摔了他几下。”

艾潘妮翻了一下白眼，总觉得以她伯父的力气，所谓的轻轻摔大概也能足够沙威喝一壶的了。

“总要有人给混蛋一些教训，不是吗？”冉阿让放下咖啡，翘起二郎腿：“何况他违背了对我发过的誓，那么过分地伤害了你，作为老父亲我有义务也有权利去狠狠教训他！”

“当然，谢谢您，伯父。不过以后万一再有这种情况，您可以考虑下手再轻一点……”

艾潘妮看着老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赶紧改口转移话题：“那个，我想我现在知道沙威和他学徒的主巡逻区域，您可以根据这个尽可能避开他，要是有变动，我会派人来通知您。”

“那样最好不过了，我真的很需要这方面的情报。”冉阿让想了想，随手掏出一个铅笔头，在一张广告纸的背面写下了两个地址，递给艾潘妮：“这是我在城里另外两个街区租下的房子，作为备用地址。如果我感到了危险，就会转移过去，你可以在这两处的其中之一找到我。”

栗发女人看着熟悉的武人街 7 号，苦笑了一下后收好纸条，然后试探地对老人说道：“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亲爱的，你尽管说。”

“就是，以后还请您不要那么轻易布施穷人。”艾潘妮很想说得更委婉一些，但她发现做不到：“并不是所有受帮助的人都会心怀感激，有可能反而会激发他们的恶念也不一定。”

“为什么会这么说？我记得你说过在英国，你也很热心于帮助穷人，怎么现在——”

冉阿让疑惑地看着她，想要继续问什么的时候，珂赛特和苏珊手挽手回到了客厅，打断了老人的话语。两个姑娘用欢快的话语和龙飞凤舞的字条，兴奋地叙述着她们对房间装饰的感想、对时尚的趣味和对爱情小说的共同兴趣，最后一点让艾潘妮的太阳xue又开始疼了起来。

看着这群如花似玉的姑娘们，须发雪白的老人原本皱起的眉头很快舒展开来，疑惑和不解烟消云散，并没有在他的意识里占据应有的位置。

冉阿让生平从没有过自己的家庭，他的姐妹兄弟侄子侄女早早地烟消云散，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本来以为会孤独地走完人生之路，却在今天意外地获得了一个热闹的家，这让他感到无比的幸福。在餐厅摆好晚餐时，冉阿让坐在主人的位置上，看着三个大小女儿们依次围坐在他身边，欢笑着边吃边聊，他就觉得这辈子没有白活。

哪怕他知道将来有很大可能，还是要忍受跟他互相看不顺眼的女婿，但只要他的女儿们能幸福，就足够了。这方面艾潘妮是没指望了，看她的样子大概率对沙威旧情未忘，而沙威对她……算了不要想这种烦心事，只希望苏珊和珂赛特能多在他身边呆些年头吧！

“艾潘妮。”

老人举起酒杯，冲着栗发女人致意，后者跟着也举起了酒杯：“在我的女儿们中，你最像我，和男人一样能干！我为你感到骄傲，亲爱的！”

“您过奖了，我一直以您为榜样。”艾潘妮难得羞涩地笑了一下，然后冲着苏珊和珂赛特提议：“让我们为伯父干一杯，祝他健康！”

“祝爸爸身体健康！”

“祝、祝老爷健、健康！”

连口吃的女仆杜桑，都举起了酒杯，兴奋地喝了一大口葡萄酒。平日里安静冷清的花园洋房，现在温馨地如同一个普通家庭，让人舍不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