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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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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甲板下暗无天日的船舱中, 平阳侯一动不动的卧在地上,蓬头垢面,瘦骨嶙峋, 已经不成人模样了。

他一只耳朵贴在地上,听着木板下的水声,也能听见不远处行走的脚步声。

傅蓉微千层底的小靴子踩在木质的甲板上, 声音轻沙沙的,她犹豫了很久, 终于决定来看一眼。

舷窗被拉开一条缝, 傅蓉微就从那条缝里望进去。

只见趴在地上的平阳侯拖着断腿, 挣扎着朝她的方向爬过来, 他竭力仰起脖子, 盯着窗缝中泄进来的光, 呼哧呼哧地喘着, 继而蜷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咳着。

钟欲晓瞧着他这副模样,道:“今天有点反常,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傅蓉微的手藏在宽袖中,只有她自己知道,抖得无法控制。

平阳侯咳声平息,再次仰起脖子,这一次,傅蓉微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已经被磨去了所有的神采, 却在看清她模样的那一瞬间,震颤着淌出眼泪。

傅蓉微原本只想无声息的看一眼, 现在改变了主意, 她说:“开门吧。”

守门的人打开了锁,门彻底打开, 傅蓉微要弯下身子,才能迈进这间低矮逼仄的底层船舱。

平阳侯拾起了仅剩的一丝体面,他坐了起来,背靠着墙壁支撑身体。

“我就知道是你,果然是你。”他的嗓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

傅蓉微看见他破烂的衣领里透出来的新旧不一的伤痕。

“这段日子,让父亲受苦了。”

傅蓉微试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的要稳得多。

心肠也硬得多。

“为什么?”

他在回都的路上遇袭,他很容易猜到这是华京的手笔,却始终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我的女儿,你究竟为何恨我至此?”

“平阳侯府的大院里葬了多少条人命,父亲,你数得清吗?”傅蓉微道:“我那不知真名姓的亲姨娘,死后连个供奉香火的牌位都没有,你还记得花姨娘吗,她受了你半辈子的磋磨,死得那样早……若是没有父女这一层血脉关系,我不会这般恨你。”

门外的守卫搬了椅子到门口,傅蓉微摆一摆手,让人撤走。

“花吟婉……”平阳侯念着这个名字,可能已经记不太清她的样子了,却咬着牙道:“那个贱妇把你养成这个样子,她死不足惜。你那个亲娘生出你这么个种,也是该死。”

傅蓉微居高临下看着他,平静道:“父亲,我是你的种。”

平阳侯气得呼呼直喘,他盯着傅蓉微的脸:“你气色养得真好,听说皇上也死在了你手里,好能耐,好野心……你马上就要成为赢家了吧,你打算怎么对为父?”

他还幻想自己能活着呢。

傅蓉微面庞似玉,冷冰冰的,她既不得意,也不难过,她说:“待来日我拿下馠都,第一个要治的就是你的罪,当年萧磐那么轻易就能通过暗河攻进皇城,你这个工部尚书居功首位啊。”

平阳侯又呵呵笑了:“你果然不会放我生路。你弑父杀君,你有违天和,你会遭报应的。”

他死死盯着傅蓉微的脸。

傅蓉微自始至终,脸色不曾有变化:“我不信这些,公道正义都是靠人自己取的,老天何曾开过眼……父亲,你以后不用再受苦了,看在你我父女一场的份上,我会让你魂归故里的。”

平阳侯安静了须臾,猛地挣动了起来,挥着双臂试图扑向傅蓉微。

钟欲晓的鞭子抢在了傅蓉微的身前,将平阳侯卷起,重重摔在地上。

傅蓉微转身,将他的狼哭鬼嚎仍在身后。

她走到楼梯前,平阳侯一声高呼戛然而止,耳边陷入了寂静,终止了所有的混乱。

眼前晃过一片阴影。

姜煦出现在楼梯上方,朝她伸出手。

傅蓉微搭着他的胳膊,走上了甲板。

海浪好似比刚才大了些。

姜煦给她披了件衣裳,说:“风浪要来了,我们找个地方靠岸。”

北边冬天江面冻了大半,行不了船,夏侯新雨要在海上度过整个冬天,等春日冰融才能沿江回去。

傅蓉微猜到姜煦要用水路,所以他的计划必要等到开春以后。

夏侯新雨帮他们善后。

傅蓉微被劝回屋歇着了。

天上的云阴沉沉的,时不时落下几片晶莹,似是要下雪了。

夏侯新雨敲了一下姜煦的肩:“你娶这样一位妻子,谁会信你真的没有谋取天下的野心?”他顿了一下,见姜煦没有翻脸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你老婆的心性手段,太像我见过的那些阴诡谋臣了。”

姜煦说:“不一样。”

夏侯新雨道:“一个没有被伦理纲常驯化的女人,也挺好的。”

几日后,海边一条小船将平阳侯的身体冲上了岸。

几个月前,钟欲晓就是在这片海边被发现的。当地的官员十分冷静的收了尸,并派人前往馠都上折子。

钟欲晓在姜煦和夏侯新雨的安排下,以另一个身份潜回馠都,送进了皇城。

姜煦回到华京,正赶上西域诸国前来朝贡,按照旧俗,华京城门外摆半个月的戏场。

以前,这都是独属馠都的热闹,华京的百姓是第一次见。

姜煦忙了一阵子,来的客人都是曾借过钱的交情,在北梁享受了座上宾的招待。

北梁大好形势在,各国派使臣来为的是交好,其实谁也没主动提还钱的事。

姜煦性子谨慎,当初借钱的时候,也知道不能只逮着一只羊薅,所以虽然欠债的总数看着吓人,却是十几个友邦一起帮忙分担了。姜煦大手一挥,印章盖下,同意他们连续五年岁贡减半,换得大家开开心心,更是心照不宣对那些欠债绝口不提。

送走了各国使臣之后,傅蓉微算着时间,又给姜煦再祛了一次毒。

这一次,精血的损耗远少于之前,姜煦也没再昏昏沉沉的睡。

韫玉书院的学子年后陆续回来,姜宅则多了不少拜帖,想见姜煦的人多了起来。

冬日昼短夜长,日头总是惨淡淡的,傅蓉微恍惚有种时间过得很快的错觉。

华京的雪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时,傅蓉微收到了钟欲晓辗转送回来的信。

信上只三个字——琼华宫。

有孕是琼华宫的主子,也就是蓉珠。

最难办的事情,也是傅蓉微最不愿见到的事情。

林霜艳被请来商谈,她仍旧存疑:“到底是真怀,还是假怀?”

傅蓉微无奈摊手:“尚且没有定论呢。”

林霜艳:“萧磐没立皇后,宫里恐怕不会太平。”

傅蓉微“嗯”了一声:“萧磐夺位后,心思没放在后宫里,皇后之位空悬,论品级,四妃是最高的。四妃他封了三位,德妃傅氏蓉珠,良妃傅氏蓉琅,贤妃安干伯柳氏的女儿——柳佳。这三位有个共同点,母族势微,不成气候。萧磐死之前,一直是贤妃柳佳代掌后宫,安干伯府是先太后的母族,萧磐信任柳氏很正常。但柳氏拿捏不住朝政。”

林霜艳捏着眉心:“我要听晕了,让我缓缓……”她费了一段时间,才理顺清楚其中关系,但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是?”

傅蓉微说得更深一些:“那孩子生下来注定是傀儡,死活都由不得亲娘做主,谁最需要这个孩子,他就将会成为谁的工具——更直白一点,我直说了,曲江章氏。”

林霜艳:“据我所知,萧磐并未纳章氏女子进宫。”

傅蓉微道:“曲江章氏不会送女儿进宫为妃,要做也是做皇后,奈何萧磐不立后。”

她们目前得到的消息太少,无论猜什么都是枉然。

傅蓉微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有一件事不同寻常。”

林霜艳问:“什么?”

傅蓉微道:“我那亲爹的尸身送回去有一段时间了,报丧的消息却至今没送到我这来。”

林霜艳:“确实不同寻常,即便是立场不同,父丧也该送到的。”

论情理,必会第一时间送到。

既然没到,傅蓉微猜是有心人故意拦下了消息。

意欲何为呢?

林霜艳:“他们不想让你回馠都奔丧。”

傅蓉微:“很显然。”

林霜艳:“当年萧磐为了引你回馠都,不惜对平阳侯下手,算计的就是他的丧礼。如今他真的死了,消息却不给你,生怕你回去。天底下好事都让他们占尽了。”

傅蓉微道:“……这么怕我回去啊,是怕我发现什么吧。”

林霜艳想了想,道:“也有可能是怕你把姑爷带回去,顺道兵临城下把城攻了。”

傅蓉微:“父丧这种事,他没有理由硬拦,既然他们如此忌惮,那我就非要去看看,到底藏着掖着搞什么呢。”

傍晚时林霜艳告辞,傅蓉微送她到车上,回到霜园门口的时候,一个草编球滚了出来,黄狗追着球差点一头撞她腿上。

傅蓉微摸摸它的头:“旺财回来了呀。”

姜煦养的这只狗与她不熟,它常年跟着姜煦在关外混,一年之前姜煦决定征伐北狄时,将它送到了姜长缨的帐下,它跟着姜煦时干的是搜人的活,姜煦用起它来很不手软,但姜长缨舍不得奴役这个小东西,好吃好喝的养着,只偶尔带出去撵个兔子。

此前旺财一直在边关呆着,姜长缨今日去巡查的时候,顺便把它给带回了家,还给姜煦。

旺财与傅蓉微见面虽少,却记得人。

它把草球放在傅蓉微的裙下,摇着尾巴,盯着她看。

傅蓉微捡起球扔回院子里,旺财追着球飞蹿了回去。

姜煦正坐在她刚刚的位置上,她喝剩的冷茶他也不嫌弃,一只手咔嚓咔嚓的剥烤桂圆吃。

傅蓉微一擡手,示意迎春上新茶。

姜煦把球扔出去,溜着狗玩,他看着傅蓉微:“你想去馠都了?”

这件事傅蓉微其实还在考量中,没有特别坚定的非去不可,她还想与姜煦商量一下:“你觉得呢?”

姜煦道:“想去就去,论理我也该去,但就怕他们不给开门。”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馠都可能真的没胆子放他进城。

傅蓉微道:“我一个人去的话,或许他们戒心会轻一些。”

姜煦把剥好的桂圆肉摞在一个小瓷碟里,搁在火上温着,傅蓉微没等到他的建议,却等来了一小碟饱满香甜的桂圆。

傅蓉微道:“你自己吃吧,多补补血。”

姜煦道:“再补要上火了,你多吃点。”

傅蓉微挑挑拣拣吃了两口,动作蓦地一停,盯着那桂圆肉寻思了半天,喃喃道:“有一个半月了……”

姜煦不知道她这算的是什么时间,投过去一个探寻的目光。

傅蓉微皱眉凝神,发了一会儿呆,却没再说什么。

不过自那一天后,傅蓉微再也没提要去馠都的事。

雪还没有化尽,草先绿了。三月,若是在馠都,应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在华京,却仍是一片荒芜,姜夫人门前的腊梅颤颤巍巍开了花,已经回温的天骤然又冷下来,夜里悄悄落了场雪,晨起地上铺了薄薄的一片白,迎春拿扫帚轻轻一撩,就干净了。

姜煦一早就把萧醴拎去演武场了。

他最近倒是闲了,成天不是玩狗就是玩孩子。

迎春指挥人打扫完院子,回头见傅蓉微站在放门口,拧起了眉:“主子,请御医瞧瞧吧,你这月事都停两个月了,估计是……喜事。”

喜事本该高兴,但傅蓉微脸上不见喜,迎春自然也跟着发愁。

傅蓉微道:“不急,再等等。”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

该如何应对,她自有章程。

皇宫再次传来了消息。

馠都如今管控森严,钟欲晓的处境如履薄冰,往外传信相当不容易。

所以,傅蓉微非常慎重。

东西呈上来,是一只长逾三尺的匣子。

钟欲晓这次是捎了个大物件。

傅蓉微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存放书画的匣子,打开后,里面果然是一幅画。

她将画展开在书案上,端详着笔触颜色。

“瑶台步月图。”傅蓉微小手指轻轻抚过,道:“不过,是赝品。”

她擡头:“请封大人过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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