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1/2)
第183章
蓉琅收拾行囊的时候, 正好蓉珍被抓回来。蓉琅便准备顺手捎带着她一起走。
泽华宫里一夜鬼哭狼嚎,直至天亮方休。
蓉珍不肯接受自己竟是这样一个结局,闹着一定要见傅蓉微。
傅蓉微一点也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平阳侯府后院里的那些人和事, 早在她出嫁的那一日起,就如同前尘往事一般断了个干净。
她离开侯府,断了念想, 走向另一个天地,再也不会回头。
二姐妹乘着一辆青篷小车, 前后禁军护送, 蓉珍几度试图跳车未果, 掀开帘子, 街道上马蹄声震响, 禁军牵着马车向一旁让路, 蓉珍掀开帘子, 只见白马银鞍掠过街面,转瞬没了踪影。马上的人一席黑氅, 面如冠玉,即使来不及看清容貌,也知那人是谁。
蓉珍忽然想起来,那年春光正好的时候,少年姜煦回都议亲,到侯府拜见张氏。
那门亲事原本定下的人选是她。
若是早知道……
可惜这世上没有早知道。
干熙三年春, 北梁六岁幼帝携传国玉玺回都,入宗庙, 祭先祖。
北梁朝臣一同入都, 早有姜煦将朝政清理一新,以封子行为首的股肱重臣, 接手了各个位置的案卷文书,简直通畅无阻。
牢里真正罪不容诛的几位已经脑袋落了地。
萧醴入宫登上皇位的那一日,摄政王代为昭告天下,大赦。
馠都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被笼在血腥中。
正是仲春好时节,柳叶退去了嫩色,玉兰花也开了。
福熙阁有一株玉兰。
傅蓉微站在树下,想起了小时候,轩窗前总是开得格外着急的那株玉兰。
又想起了那些年玉兰入药煮出来的水,带着淡淡的苦涩,却能缓解她的咳疾。
萧醴找到了福熙阁,他身后跟着长长的,浩浩荡荡的仪仗。他提膝迈进高高的门槛,叫了一声:“三姨母。”
傅蓉微回他一个礼:“皇上圣安。”
萧醴站在她面前,显得颇为无措。
可他总要学着习惯。
萧醴这次回都,就像做梦一样,脑袋里深埋的记忆又涌现出来,一年前已经淡忘了的那些印象,又重新清晰了起来。
他还这么小。
傅蓉微不知他长大之后,还能不能记得在华京的时光。
——那短暂的,只有一年多的,破破烂烂的经历。
琼华宫软禁着的那位已经闹了好几天。
傅蓉微上前一步,向萧醴伸出手。
萧醴握到了熟悉的温度,终于感觉得安稳,心也不慌了。
傅蓉微:“走吧,去见见你娘。”
萧醴曾很多次从这里前经过,琼华宫门前守卫重重,他也知道亲娘在里面,但他见不着人,只能等着。
蓉珠终于见到了儿子。
萧醴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蓉珠最先看清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身上玄色的龙袍。她摇摇晃晃地扑了过去:“儿,我儿,终于见到你了,你这些日子总也不来,娘好想你。”
萧醴也没来及看清她的样子,就被闷在了怀中,被她头上的金步摇抽得小脸生疼。
“娘……”
呢喃一声,萧醴已经很久没唤过这个字了。他竟还记得幼年时,夜里睡不着觉,靠在娘怀里撒娇时,会这样亲昵的叫人。
那时候娘会轻轻拍着他的背,哼几句小调哄他。
可记得那时娘身上是软的,香的。
不似现在这般冷冰冰。
“娘在呢!”蓉珠扯出一个笑,眼里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以后咱们母子俩可以享受了,再也没有人能压在我们头上,天下终于尽归我儿之手,我苦熬到现在,没白受这些罪,终于……我们赢了,我将是皇太后,太皇太后……”
门口又一道影子落下来。
傅蓉微看着她。
蓉珠缓缓起身,站直了身体,那是一种对峙的姿态。
傅蓉微看得懂她的意思。
蓉珠朝她笑了笑:“三妹妹,你该向我请安了。”
傅蓉微:“把皇上带到别处去玩吧。”
门外的宫人们躬身进来请走了皇上。
蓉珠心生不悦:“你什么意思?”
傅蓉微等宫人们把门关上,才开口道:“德妃,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百年后是想葬进先帝的妃陵呢,还是想去跟萧磐一起长眠地下呢。”
蓉珠觉得这话莫名带着一股阴森,警惕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傅蓉微道:“你活着的时候服侍两代帝王,死后却只能选一个,你是想跟了先帝,还是想跟了萧磐那个逆臣?”
蓉珠道:“废话,当今圣上是我给先帝生的儿子,我岂能与逆臣同xue。”
宫里没有旁人了,连伺候的人都退到了门外,宫门紧闭,只剩她们二人相对而坐。
傅蓉微道:“既然如此,白绫或是鸩酒,你选一样吧。”
蓉珠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不是玩笑,她的嗓音尖利了起来:“什么意思,你要杀我?!”
“皇上生母这个名头,可不是你的免死金牌。”傅蓉微道:“一年前,你意图亲手杀了皇上向萧磐投诚,淑妃救下皇上送至凤仪宫,交给了皇后。当时凤仪宫外聚集了满朝文武,他们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帝王家事即是国事,参你的折子堆了满满一案头,你想活着当太后,是绝对不可能的。”
蓉珠怒极也怕极,宽袖一挥,将桌面上的茶盏全部扫落在地,道:“你是什么身份,你敢杀我!皇上前些日子刚给我写了信,他心里还念着我这个娘亲,你不过区区一摄政王妃,你竟然敢越过皇上行事!”
“此事皇上也做不得主。”傅蓉微淡淡的说:“遵先帝遗诏,在皇帝加冠之前,由姜煦代为摄政。皇上亲政至少要十几年以后,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蓉珠厉声道:“来人——”
门外宫女太监皆噤声,禁军分列在宫门两侧,静悄悄的,没有人应。
傅蓉微道:“你还认不清形势吗?”
蓉珠绝望发笑,肩头耸动,她眼眶红了,却不是要哭,恨比悲更明显,她死死盯着傅蓉微,切齿道:“你别得意,我是皇上的生母,斩不断也偷不走的血脉,将来皇上长大了,懂事了,一旦念及我这个母亲,呵呵,到时你就是他的杀母仇人,你未必会有好下场。他若想为母报仇,他就要杀你。傅蓉微,你敢不敢赌帝王一怒?”
傅蓉微一声叹息:“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
萧醴长大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傅蓉微猜不到。
他是否会做个明君?
他是否会猜忌姜煦,兔死狗烹?
傅蓉微都不知道。
可就算萧醴长成一个暴君,一个翻脸无情的冷血玩意儿,他也是姜煦一手扶起来的皇上。
从姜煦接旨的那一刻起,姜氏全家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可能得准备。
傅蓉微笑了笑,情绪依旧淡淡的,道:“那就鸩酒吧,我替你选。”
话音刚落,宫女端着漆盘进来,呈上早已准备好的酒。
傅蓉微道:“今日之后,你就顺心所愿了,你身为皇上的生母,皇上将追谥你为后,礼部会为你选一个好听的谥号。人死灯灭,你过往的那些罪便也随风而逝了,不会再有人提起,史上会留你一个好听的名声,这也是为了皇上的体面。”
蓉珠与那杯鸩酒僵持着。
宫女上前一步。
蓉珠低头,那赤黑的毒酒竟映出了她的模样。
刚二十几岁的年纪,还很年轻啊,容貌也不见老,阖宫最贵重的珠翠首饰随便她用。可这就要到头了。
她怎么可能甘心赴死。
傅蓉微:“灌下去。”
挣扎间,蓉珠的首饰接连掉在了地上,头发也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腹部开始感觉到绞痛。
傅蓉微起身离去,宫门开的大了些。
恍惚间,蓉珠好像见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外徘徊,他跑了几步迎了上来,宫门却再次关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蓉珠仰躺在冰凉的地上,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回想这一生。
她汲汲营营,懂得讨好上位者,懂得善待自己。
她幼年时为了讨好张氏,能狠心弃了亲生的姨娘,她长大后为了讨好萧磐,也能狠心弃了十月怀胎的儿子。
可到头来,她什么也没得到。
上天在好大声的嘲笑她。
如果早知道……
悔啊。
琼华宫外,萧醴站在傅蓉微面前,仰头看着她,嘴唇翕张,想要说什么,却半天没发出一个字。
傅蓉微道:“她仍是你娘亲,你还是她的儿子。但从今以后,她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世人也都当她死在了今日。骨肉之恩难抛,舐犊情深难舍,皇上日后若想念娘亲,可以到秋山苑的皇家道场里探望她。”
棺椁从琼华宫的正门擡出去。
一辆小车将昏迷的人送进了皇家道观。
奉命清修,形同软禁,此生无缘再续那富贵荣华。
姜煦把昔日的将军府修整了一遍。
萧磐为了折辱姜煦,在他府上养的那群鸭鹅都被宰了,给每个朝臣家里都送了好几只。
傅蓉微离宫的那一天,打算顺便把梅香也带走。
梅香的身子被养回来了,不像前些日子那么憔悴,傅蓉微给了她一些钱,但一个寡居的女子,不是有钱就能活下去的,傅蓉微还费了些心思,她在城郊外有个庄子,是先帝在时赐下的温泉别庄。
那里的庄契还收在傅蓉微手里,是她的私产,那附近的田产也都归她所有。
傅蓉微派人走了一趟,在庄子的辖管范围内,选了一块地给梅香,让她安稳过日子。在傅蓉微的庄子下,有姜家的人护着,必不能叫人欺负了去。
梅香走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包袱。
裴碧亲自送她,在宫门口备了车架。
梅香回头看着朱门内那狭长的宫道,上前向裴碧打听:“军爷,敢问王妃现在何处呢?”
裴碧道:“王妃此时应回了府里,她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命我转告夫人,不亲自来相送了,等夫人到了庄上,王妃会给你找个稳婆,一直照顾你到这个孩子生下来,放心吧。”
梅香抓紧了怀中的包袱,道:“可我有句谢谢还想当面说,也准备了一些东西想送给王妃,军爷,能不能通融一下,带我再见见王妃吧。”
裴碧是一向沉稳温和好说话的,从不会对百姓妇孺恶言相向,梅香只是软语一求,他便心软应了。
他将裴碧带到了将军府,不巧的是,一刻钟前,傅蓉微刚出门,她带了迎春走,也没交代去哪里。
裴碧看了一眼天色,已经过了晌午,再不抓紧山路,天黑前到不了庄子,傅蓉微还不知何时回来。
他对梅香道:“这样吧,夫人若是不急着走,可在府中留宿一夜。”
梅香摇了摇头,推辞道:“罢了罢了,怎好意思再叨扰王妃,军爷,您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王妃吧,就说是我的谢礼,我身无长物,也只有一手绣活能看的过去,宫里的料子金贵,我做了这些小物件,希望能用得上。”
裴碧接了那小包袱,应了声好。
姜煦坐在不远处的假山石上听半天了,此时终于开口:“那什么东西啊,给我瞧瞧。”
裴碧吓了一跳,仰头望去。
姜煦应是早就在上面蹲着了,一声不吭,石青色的袍子也不打眼。
裴碧一点也没察觉。
姜煦朝他伸出手。
裴碧把包袱递上去,见梅香愣着不认识人,悄声说:“这是王爷。”
梅香跪下来磕了个头。
姜煦擡手示意她起身,他捏着包袱,问她:“我能看吗?”
梅香点头。
于是姜煦拆了包袱,见里面全是些红红绿绿的小东西。虎头鞋子,醒狮帽,几件阵脚细密的小衣裳,还有女子用来保暖的抹额……
姜煦望着膝头这一堆小东西,有些无措:“这……”
梅香道:“王妃给我的那些梅干,是她自己随身带着的,前些日子又送了我一盒安胎的药丸,听说原是她找名医给自己配制的,见我胎坐不稳,便赏我了一些。我猜王妃应该自己也有孕在身,所以……”
她话没说完,姜煦蹭一下起身,踩着房顶的瓦翻过墙没了踪影。
梅香:“……”她只能转头去看裴碧:“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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