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簪子(1)(1/2)
胡杨簪子(1)
“母亲,母亲。”小小的洲白伏在母亲的塌前哭得天崩地裂,外面的雪下得愈来愈大了,几乎要埋了赵府。
屋子里碳火不足,门上挡风的棉帘也有些破旧,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大夫人和一众家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来了
。
大夫人穿着新做的棉服锦衣,捧着汤婆子居高临下地站在母子俩的塌前:“孩子,难过就哭一哭吧,不要害怕,姨娘是去天上享福去了哈,还有母亲呢。”
张嬷嬷把手捂进了衣袖里,牙冻得咯咯吱吱地响:“洲白少爷,咱们能做的可都做了,我是亲眼看着呦,大夫人整天整天吃不好饭怕你姨娘病情加重,请了最好的郎中,抓了最好的药,送了补品让你姨娘养着,可惜你姨娘实在没有福气,早早地上了天。洲白少爷你哭一哭就停吧,可别再因为这生了风寒。”
洲白好像没有听到她们的声音,他觉得冷得厉害,雪好像直接落在了他的身上,风像刀子一样刮烂了他的骨肉。
遥远又相近的哭声在他的耳朵边炸开,连绵不断,洲白哭得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他不知道耳朵边的雷样的哭声就来源于他自己。
他执着母亲的手,像寒冰又像碳火。
贞德十二年春,楚军大胜,班师回朝。
赵武明军功赫赫,升抚军大将军。
赵武明从皇宫受了封赏骑着高头大马往赵府的方向飞驰而去,府中一家老小上上下下早早得了消息守在门口。
及至家门口,勒马飞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迎上来的马棚小厮,看向众人。
众人皆穿红着绿,喜气洋洋,忙不叠地把他团团围住。大夫人左手牵着身形见壮的长子赵洲光,右手按在有点瘦小的次子赵洲白肩上,两儿都穿着新做的衣裳,很是精神。
赵武明摸了摸他们的头:“好小子,都长个啦。”
大夫人把官人往前院带,也摸了摸赵洲光的头,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可不是嘛,我们洲光长高了很多呢,天天嚷嚷着等父亲回来跟父亲练武呢。
到了前厅坐定,赵武明才发现洲白的生母并没有出现在这喜气洋洋的人群里:“周姨娘呢?她怎么没来?”
大夫人刚还咧着笑的脸瞬间爬上了忧虑悲伤:“这事啊,都怪我,周姨娘身子不好,这一冬里又害了病,我请了郎中派了女使日夜照料着,还是没熬过寒冬。”说着几滴泪就顺着脸颊流到了特意穿的暗红缎纹锦衣上。
赵嬷嬷忙上前:“夫人您已经因为这悲伤自责好久,病才刚刚好些,可要注意自己身体啊。”
赵武明沉默了一会,说到底如果没有周姨娘可能自己就死在八年前的荒郊野外了,她全心全意地照顾自己,现在却,害,造化弄人。
说不难过的那是假的,但到底是个姨娘,府里已经尽了力,也算是享了些清福。不过沉默几分钟,就又转头和女眷们说说笑笑了。
洲白穿着匆匆赶出来的并不是十分合身的衣服盯着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父亲捏紧了小小的拳头,原来母亲的去世,只是她们嘴里的一两句话,是父亲片刻的沉默。
好像死去的不是孩子的母亲,不是受伤时悉心照顾的姑娘,而是荷花池子里一条无关紧要的鱼。
“洲白,快让照顾你的女仆带你收拾一下,一会带你去赴个家宴。”赵武明终于把眼睛落在了站在最旁边的洲白身上。
大夫人笑着的嘴角一僵又很快恢复如常:“怎么刚到家就要去赴宴呢,正好把洲光也带上,给孩子开开眼。”不动声色地把洲光往坐着的赵武明怀里推。赵武明掐一把洲光白嫩嫩的圆脸:“是之前部下老刘设下的宴,孩子带多了不方便。”
这个部下大夫人是知道的,之前就是他在山沟沟里找到了身负重伤的赵武明。
她没再说什么,张罗着给丈夫换身更为寻常的私服。
洲白稀里糊涂地被收拾了一番由父亲拎到马车上,他极少出门,便是出了门大多数都是靠着双腿在周围转一转。
此时坐在并不十分亲近的父亲旁边,不过七岁的洲白正襟危坐,偶尔悄咪咪看眼父亲,小小的手掌沁出了汗。
赵武明觉察到小儿子的目光,关心起他的学习和身体来了。
洲白谨慎回答,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像是父子,反而像刚刚进入私塾的学生和先生。
及到了刘府,刘将军和她的妻子都已等在了门前,赵武明先行下了车,洲白紧随其后。
刘将军与赵武明见面分外亲热,又拍了又拍洲白的肩,往前厅走过去。
待坐定,问及洲白:“这孩子都长这么高了,距咱们当年那场战役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时间可真是快。”
赵武明呷一口刚端上来的茶:“可不是嘛,转眼八九年过去了。”
谈及过去打仗的日子,俩人都热络地不行,自然也管不得站在旁边略显局促的洲白了。
刘夫人让下人给洲白端来孩童爱吃的糕点,洲白犹犹豫豫不敢伸手去拿,只说了句洲白不饿。
小娃娃的眼睛骗不了人,刘夫人伸手拿了一块递到洲白手边:“便是不饿,吃上一块也是无妨的。”
洲白接过去,糕点香甜软烂,抿一点到舌尖就化掉了,蜜一样顺着喉咙下去,香到五脏六腑里。
洲白平常吃不到,只到了过年才会吃上一两块这样的糕点。刘夫人又递了一块过去,看出他在前厅的浑身不自在,唤了女使带着洲白去后院玩。
刘府后院虽不如赵府后院大,但修得很是精致,假山流水,一步一景。
女使被其他人匆匆叫走做些什么,他就自己在这院子里随便走一走。
正值傍晚,刘府的人大多都做着晚饭和入夜的准备工作,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人。待走到假山处,脆生生的娃娃声音从假山的另一边传过来。
洲白绕过去,是一个粉衣的女娃娃盯着假山的某一处着急地跳脚。循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假山那处卧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燕子。
“你在干什么?”洲白搭了话。
女娃娃看她一眼:“我在看那只燕子,它受了伤,飞不了,再不救它它就会死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